张金凤
如果集市是有色彩的，那么年集一定是火红的。
如果集市是有温度的，那么年集一定是热气腾腾的。
年的气息早早就来了。顺着风的方向溯源，在熙熙攘攘的乡村大集上豁然开朗：年味是从年集上传来的。最有年味的当数春联、香烛、红灯笼、窗花、年画和各种挂件。一排排挂在帷帐上的大红对联，似乎在演绎千门万户的新年景象，它们站成了宏大的几面墙。墨迹油亮的字落在鲜艳的红纸上，就像燕子衔来了春天。每一副对联都擎着各自的使命和祝福，承载着富贵、平安的希冀和对日子的感恩。
火红的对联在等待一双双手带它们奔赴一户户门庭。挤在对联前的多半是男人，他们要给自己的门户挑选最佳的祝祷之词。他们盘算着：街门上的对联要端庄大气，堂屋门上的要贤淑正气，孩子房门上的要有灵气。手上指指点点，心里详加品评，总会有中意的对联被请回家去。
手工的红烛如倒挂金钟一般悬挂在一条条绳子上。它们腰身匀称，红袍加身，身上烫着的金字合辙押韵，熠熠闪光，是一副副袖珍的对联。这红烛将在除夕夜照亮一户户人家的笑容。紧靠红烛的是香。过年时，内心有好多情感要表达，燃一炷香敬天地、敬祖先、感恩时代，人们在传统仪式中借香烛表达心迹。
各种火红的挂件拥挤在年集上，映红了腊月的天空。硕大的红灯笼撑起圆满的祝愿，灯笼穗的黄色流苏在风里曼妙地飘；大大小小的“福”字被红色中国结盘托出来，漫溢着幸福。最难得的是在山坳里的乡村大集上，竟然发现了手工剪的窗花。大红纸剪成的窗花，式样古朴，满载岁月的故事，不一会儿就被抢购一空。卖窗花的老人说：“好些年不剪了，没想到人们这么喜欢。”买窗花的城里人说：“这太珍贵了，买回去不舍得贴窗户，要收藏。”
年画摊一片连一片，连成了花团锦簇的海。女人们被色彩斑斓的年画绊住了脚。凤凰牡丹、亭台楼阁、丰收田园，她们越看越喜欢。画上雪白的胖娃娃就像自己的孩子，盛放的花朵就是自家门前的花园，挺拔的松竹正是县城那些公园的样子。这些原先想也不敢想的图景，渐渐成了自己见过的世面，后来又变成了自己的好日子。尽管把最漂亮的年画往家买吧，咱的日子会过得跟画上的一样好呢。
一副副对联颂扬的是国泰民安，一盏盏蜡烛照亮的是游子归家的路，一串串红灯笼照亮的是幸福团圆，一幅幅年画绘就的是美好蓝图。偶尔下点雪，雪打红烛的年集更有韵味；偶尔刮点风，风满天空更显出年集的热闹温暖。
那些花从年画上走下来了。鲜艳的蝴蝶兰、杜鹃、仙客来、瓜叶菊、郁金香、香雪兰，赤橙黄绿青蓝紫，缤纷的色彩让赶集的人拔不动腿。他们啧啧着：“真是神奇了，寒冬腊月开这么多鲜花。”“这年头，神奇的事太多了，这不算啥。”来自南方的砂糖橘、蜜橘、芦柑、脐橙，整车整车地拉到年集上。温室大棚里新摘的草莓娇艳欲滴、吹弹可破，诱人口水直想突围。
篷布遮挡寒风，营造出一角温馨的就餐场所，女主人在角落里手脚麻利地做炉包。热气腾腾的炉包盛在盘子里端进了棚，那些安稳就座的人，大多还要喝一杯摊主赠送的白酒，这些人吃得滋润喝得悠然。还有的炉包是插在竹筷上的，一根筷子，三四个炉包，像糖葫芦一样。手持竹筷炉包的人边走边吃，吃得很满足，也有些炫耀和张扬。
向阳的边角也有股淡淡的烟气。那里端坐着一个临时搭起的遮风棚子，烧着热水，原来是个理发铺子。理发师竟然已经76岁，重孙子都有了，仍然天天赶集理发。他笑着说，眼神还行，生意也还不错，毕竟是年集嘛！
年集上采买回来的年货，在家家户户的庭院里落脚，在人们的身上放光，在三餐的桌上开花。过年了，一切都是新的，新席子图案喜庆，在炕上盛开着花，鲜润着果。新碗新盘盛放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和各种年菜，甚至炕桌也用新买的油漆刷了一遍。年菜越来越丰富，大锅蒸的黑猪肉，炖的深海鱼，饭菜有传统的，也有时尚的，尤其是网购普及了，快递直接把天南海北的货物送到门口。
小孩子心急，除夕那日早早穿上新买的衣服到处炫耀。大人们等吃完午夜饺子才换上新衣服守岁，亲手买的红烛火光跳动，照着一家人的喜悦。“新年到，新年好，女孩儿要花，男孩儿要炮。”年集上买回来的爆竹早就散给了男孩子。女孩儿要的花有两样，一样是头上的花头绳、蝴蝶结，一样是手里的烟花。半个正月里，乡村的年味每一天都浸透着孩子玩耍的笑声。
年集到了春节就迅速变身，正月集市叫“闲集”和“逛集”，买卖多以各种好玩的商品为主。过完年，春耕就近了，各种种子、树苗和农具迅速成为新的焦点。如今正月集也有了新气象，串亲戚的年轻人不在家里存下太多礼物，而是去串门的路上，开车经过正月集，往车上现装货。家门口的小卖部正月初一就早早开门。孩子们手上有了压岁钱，小卖部的生意就兴隆。若有年集上没买的年货急用，在小卖部也随时可以买到。
春节过到元宵节才算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。元宵节是中国人的“狂欢节”，闲冬月、忙腊月、闹正月，年集延续到元宵节重新红火了一番，各种花灯和烟花，多种馅的元宵琳琅满目。闹元宵，尽情闹一场吧，喜庆锣鼓、欢腾秧歌，给春节做一个漂亮的总结。闹元宵是结束也是开启，接下去的日子会更欢腾，更红火！
来源：《人民日报》（2025年02月10日 第 20 版）